一帶一路”反促國內流通業補強自營短板

　　共建“一帶一路”是中國倡導的大戰略，大手筆，已贏得1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普遍共識與廣泛響應。自北京國際合作峰會之後，互聯互通更是跨上了新臺階、步入了快車道。中國率先發出的倡議，無形中也在給自己加壓，對方方面面都提出了更高要求。做好自己的事永遠是最重要的。其中，加快走出去的步伐，依託于國內外資源和市場，加快商貿流通業服務業（以下簡稱流通業）國際化佈局，擴大中國在海外的商業存在，事關一帶一路、互聯互通的大局。這將不僅有利於促成中國優勢資源的全球配置、實現商品貿易和服務貿易再平衡等長期戰略，也可以優化近期貿易往來，削減各地中歐班列貨物“出去多、回來少”造成的政府補貼，實現市場化運營，爭取更多可持續發展的早期收穫。

　　實體經濟差距明顯

　　在供給側結構改革“去掉多餘的，補上不足的”大背景下，“走出去”已成為大勢所趨，箭在弦上，迫在眉睫，但恰在這時，兩個長期拖後腿的要害指標暴露了實體經濟中最大的短板。在實體經濟中，除了要看雄厚的資本外，還要看過硬的本事。製造業的技師工匠、創新能手要對應知應會的知識技能瞭如指掌、精益求精；流通業的專業採購創新能手，要對應知應會的産品和服務知識瞭如指掌，對市場供求信息和消費者行為動向瞭如指掌。而目前的情況是，在製造業的産業工人隊伍中，能真刀真槍創新實幹，具備生産力、創新力轉化“最後一公里”的製造能手、高級技師佔比，日本是 40%，德國達到 了50%；在我國這一比例僅為 5%，全國高級技師缺口高達 1000萬人。無獨有偶，在流通業，企業真刀真槍承擔流通力、創新力轉化“最後一公里”的專業採購能手佔比不足 5%。與此相關聯，企業憑真本事抗擊風險、買斷自營、主業強悍的正當收入佔比不足 5%，而國外同行平均超過 50%,最高的超過了80%。

　　儘管中國經濟有了長足發展，體量已居世界第二，但生産領域和流通領域拿不出手的兩個難堪指標顯示了實體經濟中的最大短板和硬傷軟肋，也解釋了國內在總體上為什麼成本高、效率低、品質差、環節多、東西貴的真正緣由。“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製造業，流通業舍本逐末，長期熱衷於低端化外延擴張，拼數量、拼規模、拼資源、拼環境，但“造東西”、“賣東西”的真功夫技不如人、長期荒廢，核心競爭力弱化，實體經濟品質效益在生産和流通兩大領域被“疊加式扣分”，製造業大國、流通業大國變強國的征途漫漫，磕磕絆絆。

　　長期忽視自營放任聯營

　　無論如何，經過多年的努力，中國製造業、建築業、金融業、能源業等憑藉著相對獨特的優勢，畢竟還是走出去了，也有了“職業技師能手匱乏，要加緊補課”的危機感、緊迫感，亡羊補牢、綜合施策，狠抓要害，培育大工匠和工匠精神已形成共識，製造業 2025 目標方向也已明確。可相比較而言，流通業的情況則十分堪憂。

　　跳出流通，從更大範圍、歷史跨度審視，才能透過表像、假像發現流通業的真問題。企業“自營”歷來都是流通業的基石，自營佔絕大優勢和比重是經濟強國的重要標誌。日益嚴重的突出問題就是，流通業不得要領，長期迎合遷就，放任縱容片面聯營，背離自營宗旨，“不做商業做物業”，被聯營外延式數量擴張所主導，以土地財政為支撐，熱衷於圈地式的場所建設，嚴重忽視了以自營為基礎、內涵式綜合影響力巨大的企業規模化高品質成長，忽視了大批發商、大零售商和大物流商的培育。表面上一片繁榮，熱鬧非凡，零售業高樓大廈豪華林立、批發業市場集群塊頭越做越大、物流業園區遍地開花，實際真相卻是無效率、無效益地重復建設、城鄉連片大面積圈地做房地産，吞噬最寶貴稀缺的土地耕地資源，“在商不言商”、“不做商業作物業”、主業缺失，武功荒廢，動脈瘀傷，致使國內最冤枉的額外流通成本疊加，保守估計約佔總成本的20%－25%。其中，體制層面成本，即國務院始終高度關注的制度性交易成本，含已經剔除和有待剔除的，至少要高出10%；在流通行業層面成本，即普遍聯營發生的額外成本至少又高出 10%－15%。

　　在互聯網時代，本該抓住機遇，以“互聯網＋”為引領，除了方便眾多小微企業在電商平臺創新創業以外，更要推動大型自營流通企業突出主業、快速發展、補齊短板。而實際情況卻南轅北轍，還在繼續把實體流通業打碎、打散，更加碎片化，更加無效率。供應鏈也因大企業缺失，利益紛爭不斷，難以形成主導“利益緊密共享型”供應鏈的“鏈主”。“市場（場所）畸大，商人畸小”，批發業幾乎成了自然人個體戶小商販的天下，零售業更淪落為小魚小蝦東拼西湊的“零碎業”，流通理論上的所謂基礎産業、先導産業、橋梁紐帶等商業功能及影響力都已被掏空。零售商、供應商爭利，商業欺詐盛行，流通成本高企，市場秩序混亂，國際影響力是負數。從“一帶一路”的大視野看，仍然呈“國際競爭國內化，肥水遍流他人田”，別人“打上門”跑進來“折騰”，國內企業只有招架之功，無力反守為攻打到對方“老家去”。本該率先“走出去”的流通業自營尖兵，長期自廢武功，至今“做不大、出不去、走不遠”，充當了不光彩的“自營逃兵”角色。而沒有大型自營實力企業作支撐，許多美好設想，例如在“一帶一路”沿線搶佔先機、大力開辦連鎖店，都不過是紙上談兵。

　　自營歷來都是商業之本，更是商人的信仰。一憑本錢，二憑本事，把自營做到極致，低成本、高品質、全方位滿足用戶和消費者的物質、精神需要是流通業者的無限追求。同樣是 40 年，沃爾瑪堅持自營為主，從美國中部不起眼的小鎮迅速崛起，遍佈全國，走向全球，至今雄踞世界 500 強之首；阿爾迪堅持自營起家，殫精竭慮，走低成本採購“關鍵少數”戰略，成長為德國老大、國際化勁旅，反守為攻打入美國本土開店擴張。中國令人痛心地放棄自營，丟掉商業文化傳承和信仰魂魄，走的卻是逃避責任、普遍聯營的邪路，慘淡經營，廣受詬病。這種“魂不附體”的流通業投機取巧，圖省事、掙快錢、一門心思“偷工減料”走捷徑，美其名曰“彎道超車”，結果事與願違，40年彈指一揮間，“超車”沒實現，只留下一條不堪回首的最大彎路。在全球罕見、無人可比的經濟、收入、消費長週期增長的大好形勢烘托下，中國至今竟然拿不出一家國內強悍、世界知名、資本雄厚、自營過硬，與大國地位相稱的大自營商、大批發商來。

　　線上自營與線下自營融合

　　最新情況顯示，隨著國內外大環境變化和供給側結構改革的深入，受到互聯網衝擊、租金上漲和人工成本大幅增高等多頭擠壓，國內長期片面聯營企業已普遍過剩、慘淡經營、陷入困境。大批走投無路的企業正在覺醒，回歸久違的自營已成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加快振興企業自營的時機已經成熟。因長期聯營，轉型自營暫時受制于資金、買手等具體困難，理應因勢利導加以解決。而以往某些“業內人士”反對自營，編造所謂“要尊重企業聯營意願，不要刻意干預”的藉口也就不攻自破了。當前，要總結經驗教訓，亡羊補牢，在互聯網時代，拿出遠超製造業的更大力度，借助於“一帶一路”大格局的強勁東風，倒逼國內企業轉型升級、補強實體流通業中的自營短板。

　　鋻於形勢變化，迄今為止，流通業“線上線下企業要融合發展”的一般性號召已經過於籠統，混淆了自營和聯營的本質區別，明顯缺乏針對性、時效性，而且還會給形形色色弊端叢生的聯營留下新藉口。精準施策的核心要點應當是突出強調加快培育線上自營與線下自營緊密融合而成的大型自營企業，即國務院辦公廳相關指導意見中所説的“實體經濟性質的新型市場主體”。與此同時，要高度警惕、堅決防止雁過拔毛收費斂財的線上聯營電商平臺，與收取租費斂財的線下聯營企業之間融合而成為新的“泡沫化”企業。這些重要議題應當成為國家內外貿一體化發展戰略設計的新基點，商貿業“十三五”規劃應當據此做出適當調整與補充。（作者係中國社會科學院財經戰略研究院研究員、博士生導師宋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