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王華||獨山墨韻

　　在貴州高原的褶皺裏，總藏著些讓人心顫的秘境。站在鍾山區月照獨山村的山道上，只見連綿的喀斯特峰叢在雲霧中若隱若現，恍若誤入上古仙人遺落的丹青長卷，這便是著名的“十里畫廊”景觀。

　　晨霧未散時，十里畫廊最是動人。乳白色的雲靄纏繞著環形山谷，數十座錐形峰巒如同未幹的墨蹟，在宣紙般的霧氣裏暈染出深淺。山雀掠過時翅膀掀動氣流，竟將雲霧撕開一線縫隙，露出石壁上經年累月的水紋褶皺。那些深淺不一的溝壑，原是三億年前古海洋退去時凝固的波紋，此刻卻像老者額間的皺紋，在晨光裏泛著青銅色的光澤。

　　沿著石路向峽谷深處探去，腳下的河流如同飄帶，在石縫間時隱時現。轉過“石生樹”的奇觀，但見一棵古樹從整塊岩壁中破石而出，虬根如龍爪般深深嵌入石頭。不覺讓人想起作家葉辛到月照遊覽寫下的詩句：“月照鄉里月照洞，月照壁上神雕峰。更有奇景石生樹，月照河畔民族風。”

　　正午的陽光垂直刺破雲層時，環形絕壁顯露出驚人的肌理。幾百米高的崖壁上，層層疊疊的沉積岩紋路宛如打開的經卷，赭紅、黛青、玄黑交織成天然畫布。最奇的是“金蟾望月”岩，整塊石灰岩被歲月雕琢成昂首蟾蜍，背部的疙瘩在陽光下泛著金輝。傳説月圓之夜，金蟾口中會滲出山泉，飲之可明目清心。我雖未逢滿月，卻在岩下嘗到甘冽的泉水，想是地脈在此處打了個溫柔的結。

　　黃昏是十里畫廊最魔幻的時刻。夕陽將環形山崖染成赤金，飛鳥歸巢的剪影掠過“獨山絕壁”，在幾百米高的垂直岩面上投下轉瞬即逝的墨痕。站在觀景臺上遠眺，十里畫廊果真如電影螢幕徐徐展開：“神雕峰”似振翅欲飛，另外一側“月亮洞”的天然石拱懸著半輪落日，河岸邊的野花開得格外艷麗，遠遠望去就像一幅美麗的圖畫。此情此景，不禁讓人想起涼都詩人郭靈莉在《江城梅花引·十里畫廊》一詞中的句子：“一卷丹青鋪在側，有仙子，馭石雕，落獨山……”暮色漸濃時，月照養生谷亮起燈火。那些散落在竹林間的木屋客棧，窗欞上晃動著暖黃的光暈。烹茶的老人説，這裡的負氧離子濃度是市區的二十倍，連夢都比別處清甜。

　　雨季來訪則又是另一番光景。驟雨初歇時，整座山谷騰起嫋嫋嵐煙，石壁上滲出的水流在苔蘚間織就銀絲網。雙洞河陡然豐腴起來，帶著落花穿過“十里畫廊”的每個褶皺。最妙是在雨後初晴的午後，彩虹徐徐升起，恰好架在環形山谷的缺口處，仿佛給這幅天然畫卷鈐上了七彩的印章。獨山的夜雨總下得格外纏綿。雨滴敲打瓦檐的聲音，混著遠處雙洞河裏隱隱的水聲，竟合成奇妙的安眠曲。清晨推窗，但見雲霧正在收割昨夜的雨露，山巔的錐峰如同懸浮空中的群島。

　　臨別時，我在“石生樹”下拾得一片樹葉，葉脈的紋路竟與山壁上的水紋驚人相似。忽然懂得，這十里畫廊原是大地母親的信手塗鴉，三億年的時光不過是她筆尖的凝滯。而我們這些偶然闖入的過客，能在某個晨昏成為畫中游走的墨點，已是莫大的造化。

　　回望雲霧中的環形山谷，那些沉默的岩壁仍在續寫著遠古的篇章。或許千百年後，當我們的故事都化作岩層裏的化石，這十里畫廊的丹青依舊鮮潤如初，等著新的眼睛來讀解山水的密語。（注：獨山墨韻位於六盤水市鍾山區月照街道境內，係“鍾山八景”之一。）（文 王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