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李敬澤《青鳥故事集》專寫“小人物”——尋找隱沒在歷史背面的人和事
著名作家、評論家李敬澤近日攜新書《青鳥故事集》做客南京先鋒書店。《〈枕草子〉、窮波斯,還有珍珠》《沉水、龍涎與玫瑰》《抹香》《布謝的銀樹》……作者如考古學家般穿行于博雜的歷史文本中,收集起蛛絲馬跡、斷簡殘章,編織出久遠年代錯綜複雜的圖景。在接受記者專訪時,李敬澤説,“我嘗試去尋找那些隱沒在歷史的背面和角落的人,那些曾在東方和西方之間傳遞文明的使者,從而尋找傳統文化的基因。”
《青鳥故事集》寫的是外國人在中國的故事,時間跨度由唐代到現代。“歷史的面貌、歷史的秘密暗藏于無數人的平凡生活之中,在具體細節和生活方式裏花開花落,悲歡榮辱。”李敬澤説,我們今天談傳統文化,一定要注重載體,尤其是那些我們常常忽略的方面,“我試圖關注邊緣的人物和事物,比如唐宋的香,比如明代的鐘錶,比如鴉片戰爭中的中國翻譯,在這些細節和邊緣中以考據和想像去建構種種神奇的、但又是有歷史依據的故事。”
“過去,二十四史的正史敘述中,在前臺的總是帝王將相。現在看來,至關重要的卻是從未站上時代前臺的‘小人物’在歷史的角落裏所做的事情。”李敬澤説,“正如人們往往忽略了是誰把玉米、紅薯、番茄的種子帶至中國,但如今,這些食物早已成了中國人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李敬澤告訴記者,《青鳥故事集》的主題其實就是,“村裏來外人了”,中國人從古代到現代,如何面對陌生人,如何處理異質的經驗,如何認識遠方,“當陌生人進門時,一個相互充滿誤解和想像的過程就由此展開了。”
1601年1月25日,意大利天主教傳教士獻給明朝萬曆皇帝兩座自鳴鐘,在李敬澤看來,這一看似無關緊要的“微小的基因”,其實恰恰構成了“編定”歷史走向的文明密碼。“它(時間)不再是日晷的針影,不再是滴漏之水和沙漏之沙……它們不再表達和喻示時間的流動。時間就是純粹的時間,是標記在表盤上的刻度……放之四海而皆準。”時刻可以通過鐘錶的刻度來感知,直接造成了數百年後,人們對待時間分秒必爭的焦慮感。李敬澤説,比起這兩座鐘帶來的深遠影響,那些發生在歷史前臺的興衰榮辱,一下子變得不那麼重要了。“我們現在有手機焦慮,這個焦慮可能就從那只鐘開始。歷史的發展,往往由一件小事引起,我喜歡歷史幽暗的另一面。”
李敬澤非常信服法國歷史學家布羅代爾在《15至18世紀的物質文明、經濟和資本主義》中透露的觀點,即“歷史是在無數細節中暗自運行”。“布羅代爾使我確信,在百年、千年的時間尺度上,真正重要的是無數無名個人的平凡生活……歷史的面貌、歷史的秘密就在這些最微小的基因中被編定。”
李敬澤説,文學尤其需要一種平民史觀,只有這樣才能審視不同時空裏的許多問題。“所謂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就是説隨著每一代人的境遇、每一代人面臨的問題的變化,我們需要重新回望我們的過去,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僅豐富了對歷史的認識,也擴展了對自身、對當下的理解。所以歷史是需要不斷重寫的,在重寫中人們會不斷有新的發現,達到對我們民族歷史更為真切、更為寬闊的認識。”
如今,中外文明的碰撞仍在延續。在這個時候,我們如何看待中華民族的歷史?李敬澤認為,談歷史時,先要提歷史的真實,真實的價值是第一位的;另一方面是想像力,中華傳統文化上下五千年,豐富而複雜,這就要求我們轉換視角乃至發揮想像力來加以認識。一個龐大的文明,它的力量與生命力,正表現在它對外來文明乃至異質文明的態度上。李敬澤強調,一個文明面對另一個文明時,重要的是碰撞之後怎麼辦?“傳統文化不是僵化的,五千年走過來不容易,我們要總結前人智慧,更要有寬闊視野,最關鍵的是,要站在現代立場上認識、理解、昇華傳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