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日報全球探訪武漢友人
原標題:長江日報全球探訪武漢友人 看,這些與武漢交情最深的外國朋友
龜山弘(右)拿著他珍藏的長江日報與記者合影,並用中文錄了一段視頻,他説:期望武漢的明天會更好
開欄的話
在改革開放40週年之際,長江日報推出“武漢的朋友圈”系列報道,講述與武漢有著友好密切交往的外國人的故事。這些“與武漢交情最深”的外國朋友,在政治、經濟、文化、生活等各個領域,助推了武漢的開放與發展。
我們連線英國曼徹斯特,專訪市議長理查德·裏斯爵士,他見證了兩市締結友城的盛舉,是友好關係的關鍵先生;我們飛到日本大分市,尋訪龜山弘“總工”,他以這個職務曾幫助武鋼打造世界一流的煉鋼生産線;我們飛到德國杜伊斯堡,市長林克在這個德國城市命名了一列“中國武漢號”火車;我們飛到烏克蘭,尋找在當地教漢語的一位烏克蘭女教師,她有個中國名字叫“李娜”;我們飛到南半球的蘇丹,這裡有幾十位在武漢學過絕活,將武漢雜技傳向非洲的黑人演員……
跨越重洋尋訪老朋友,是為了更好的銘記、更好的未來。這些外國朋友,用他們的一段段人生,見證了武漢的滄桑巨變。這人生故事還在繼續演繹——與武漢的友誼在延續,武漢的朋友圈在擴大……
與這些報道見諸報端同時,我們也展開了足跡踏上全球多地的跨國直播、國際傳播和新媒體報道。
武漢的朋友圈
記者赴日採訪武鋼的日本“總工”
83歲還想回“第二故鄉”幫忙
2018年11月20日,日本大分市天氣晴好,早上9時30分,記者抵達龜山弘的宅邸,頭髮花白的老先生已提早站在門口等待。
他穿著長袖T恤和背心,金邊眼鏡後目光炯炯,精神矍鑠,看起來不像是83歲的老人。遞給記者的名片上寫著簡單的幾個字:日中友之會——龜山弘,這是他目前唯一保留的社會職務。
這位出生在北海道、在新日鐵公司幹了一輩子的技術專家,38年前助武鋼引進的“一米七軋機”成功投産,自那以後,武漢成為他魂牽夢縈的“第二故鄉”。
中國煉鋼“趕速度”的年代,他來到了武漢
上世紀70年代,中央要求中國煉鋼“趕速度”,追趕與發達國家的差距。在“講工業就看鋼産量”的70年代,中國鋼産量相當於美國1910年水準,與世界發達國家差距60年。
武鋼與新日鐵籤訂了合約,引進“一米七軋機”,這條生産線代表了日本最先進水準。新日鐵大分制鐵所的龜山弘,帶著“操業組”“設備整頓組”的50名同事,跨越重洋來到武漢。“幾百噸的設備,從大分運到上海,再用船運到武漢。”
1981年,“一米七軋機”驗收投産。1985年底,武鋼已能生産“一米七軋機”設計中的全部鋼種,鋼鐵年産量達到“雙400”萬噸水準。這些鋼材的生産,改變了中國鋼材過去依賴進口的局面。
龜山弘作為日方項目總工程師,負責技術指導,自始至終,為“一米七軋機”的建設盡心盡力。
在武鋼的工作一開始並不順利。
首要問題是語言障礙。武鋼員工大多都是第一次學習使用自動控制,一名大分來的指導者,需要指導6到8名中國員工,而翻譯大多是日語專業的大學生,能聽懂日文,但對專業技術操作常摸不著頭腦。龜山弘回憶:日方工程師拿著紙和筆,對著翻譯邊説邊畫,手舞足蹈。工程師之間有種默契,往往翻譯還沒懂,這邊工程師已經心領神會了。
更讓龜山弘困擾的,還有當時的國企陋習。説到這,他激動地從桌上拿過一張紙,一邊寫下九個字,一邊用不甚熟練的中文對記者念了出來:“沒關係,沒辦法,鐵飯碗。”這是他從當時中國員工那聽到最多的幾句話。“我一開始不知道‘鐵飯碗’是什麼意思,後來才明白:做好交代的事就好,就不會沒飯吃——這就是‘鐵飯碗’的意思。”當時有些中國工人,無論多要緊的工作,一到飯點就停下來去食堂吃飯;辦任何事都要經各部門層層批示,效率低下……
1982年,結束武鋼的指導任務兩年後,龜山弘再訪武鋼,發現設備超乎想像的老朽,生産量提升慢,成品率低。“於是鼓起勇氣,寫了一份建議書。”這份“龜山報告”從管理意識、業務分擔、獎金制度等六個方面毫不客氣地指出武鋼的種種問題。在那個雖然改革已經開始,但仍十分保守的年代,這麼做要擔很大的風險。
龜山弘至今還記得作報告時聽眾的表情。台下的百來號人,都是各鋼鐵所的一把手和總工。“他們臉上都是那種半信半疑的表情,好像覺得説,這個資歷淺薄的年輕人憑什麼這麼説?”龜山弘沒想到的是,時任武鋼經理黃墨濱完全接受了他的建議。龜山弘至今保存著他的那份手寫報告,工整的字跡如同鋼印,整整寫滿了8頁紙。
“為什麼寧肯冒著風險也要這麼做呢?”記者問。老先生笑了笑:從建設開始,這個項目就是靠大家的力量,一點一滴做起來的。在我們心中,這也是我們的工廠和事業,沒有中日的區別,我們都希望它能越來越好。
八年武漢情,想念那裏的人,想念四季美湯包
從“一米七軋機”引進之初到一點一點指導它完成安裝調試,龜山弘在武漢待了8年。
“春天的時候去武漢大學看櫻花,玩棒球,週末就去東湖釣魚,從青山坐船去漢口吃湯包……在武漢的生活十分愜意。”
龜山弘把在武漢的生活描述成了一首散文詩,即使是那些艱苦的經歷。住在青山招待所的他每天的早餐是粥和麵包。“米飯與日本的不一樣,松松的吃不慣,所以還指導過淘米和煮飯的方法。”每天7時半有專門的通勤車從宿舍發出,“那是中間像蛇腹一樣連接的二連式公共汽車”,上坡時常因引擎動力不足熄火,乘客們不得不下車,推著公共汽車走。
龜山弘笑:“第一次的時候嚇一跳,後來就習慣了,愉快地和大家一起推車。”
招待所沒有電視,娛樂項目是每逢週五晚上打麻將。週末時,他喜歡從青山坐輪渡到漢口吃“四季美”湯包。每次下船,排隊的乘客總是人山人海。“四季美”知道龜山弘是國外來的技術專家,對其格外照顧,不管如何擁擠,都會將他帶到二樓,安排個好位子,端上熱騰騰的湯包。
8年的異鄉生活,沒有讓龜山弘感到寂寞想家。“武漢人非常友好,很感激他們。”
永遠的“第二故鄉”,多想再回去幫忙啊
1979年,大分市與武漢締結友好城市,這是武漢第一個國際友城。
2009年,締結友城30週年,大分市發起一個活動,組織160人包機去武漢觀日全食,龜山弘由此重訪武漢。這一年他74歲,距他第一次來武漢相隔34年,他已從壯年進入了古稀。
下飛機的第一眼感覺“做夢一般”。曾經手推熄火的公交車上班的記憶,被眼前高樓大廈間飛馳的小車景象代替。“變化翻天覆地啊,完全變成現代化都市了!”人們身上穿的藏藍色“人民服”也見不到了。第一次到武漢時,他從北京到武昌坐了16個小時臥鋪火車,當時武漢只有一座長江大橋,現在好多座大橋了。
龜山弘帶夫人去了黃鶴樓、歸元寺、武漢天地,最感幸福的是被武鋼的老同事接回老地方,再次去了工廠和青山招待所。“那一次,龜山弘先生非常興奮,一回大分來就不停地説武鋼的現況,説當初他們做的‘第一塊鐵’竟然還能找到!”大分市企畫部文化國際科的參事、同行觀“日全食”的渡邊裕美女士説。
記者問龜山弘,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武漢,他將如何總結?“‘第二故鄉’! 永遠忘不了。這是48年工薪生活中再無法體驗的經歷,新日鐵大分的員工有很多至今都認為那是自己的工廠,可以的話還想回去幫忙,但是這個年齡非常遺憾……”
渡邊裕美告訴記者,龜山弘退休後始終在親力親為中日友好的工作,尤其對中國留學生格外上心,不收取一分報酬為他們服務。近幾年,他患上了癌症,卻始終不願放棄這份工作,每天十分忙碌。(長江日報記者佔思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