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內容創意拓展東北直播新空間

位於瀋陽市鐵西區的“東北最大電競村兒”，是眾多想要成為網紅主播的年輕人起步的地方。

　　核心提示

　　網絡時代，一種文化現象的出現往往曇花一現。在人們總結“東北主播佔到網絡主播的半壁江山”之時，已經有人在討論其衰落的趨勢了。

　　崛起，是基於東北主播的娛樂天賦和擅長搞笑的特質。衰落，則是基於同一種特質有可能往惡俗方向發展的預測。

　　如果我們相信網絡直播方興未艾，如果我們把東北直播作為一種有可能為東北文化賦能的新現象，那就必須思考如下問題：東北直播的優勢與不足何在？又可能向哪個方向發展？如何才能給予這種新興事物以正向的引導？

　　不會允許網絡主播以低俗言行博出位

　　河南人趙超來瀋陽已經有8年了，讀了4年大學，畢業後選擇留下來創業，有了一些積蓄後，他在瀋陽市鐵西區創辦了一家名叫“星光燦爛文化傳媒”的公司，專門從事網絡直播和網絡主播的培養。

　　趙超進入網絡直播行業，是從兩年前接觸電子競技開始的，“當時電子競技已經興起，全國性的賽事眾多，市場很廣闊。而在東北，還沒有一家專門從事電子競技的公司，全國12支電競戰隊，東北一家都沒有。”

　　電子競技，也就是人們常説的網絡遊戲。無論是打比賽還是做直播，一個知名的遊戲主播收入都不低，甚至超過二三線的娛樂明星。在趙超公司裏100多名簽約的網絡主播中，一半以上是遊戲主播，與之形成鼎足之勢的則是才藝表演和脫口秀類主播。

　　“作為一名外地人，怎麼看東北主播和東北文化？”

　　趙超顯然從記者的問題裏讀到了潛臺詞：“我認為東北人對自己的文化還不夠自信，好像外地人都是抱著審醜的心態看東北人的。其實不是這樣，上大學時是我第一次來東北，之前對東北文化的了解主要是從春晚小品裏來的，覺得很有意思，接地氣。東北話是很有感染力的，在東北讀了四年大學，放假回家跟同學聚會，大家都覺得我變了，開我玩笑説：你去瀋陽讀的是二人轉大學吧？説這話時，大家沒有任何輕蔑的意思，東北話讓人開心，這不是壞事。我認識的很多外地朋友也都是這麼想的。倒是很多東北人，一聽到別人説東北人土、東北話好笑，就很敏感，覺得受到了歧視。”

　　“那你會不會像很多人想的那樣，故意引導東北主播用一些低俗的言行博出位？飽受詬病的東北主播形象，是不是背後的經紀公司有意為之？”

　　趙超顯然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問題：“網絡直播中，淫穢色情的違法行為必須懲治，這不用多説。像直播喝啤酒、吃活雞這些粗俗不堪的行為，我認為是‘網絡工業的廢水’，只要是工業化的生産，就一定會有，但多了不行。當然，這些問題不只存在於東北主播身上，只是因為他們可能更有辨識度，就顯得更突出。就算為了公司的長遠利益，我們也不會允許主播做這樣的事。”

　　我們必須承認，觀看直播的人群文化水準參差不齊，很多人就是為了消遣來的，只要主播的言行是積極的，不違背正確的價值觀，不説髒話，土一點、俗一點，不應該算低俗。”

　　充分放大東北主播的優勢和特色

　　記者讀到的關於東北主播的絕大部分文章，無論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都認可一個事實，那就是東北主播的火爆與東北人骨子裏與生俱來的幽默性格密不可分。

　　網絡直播為什麼會成就一大批東北主播？吉林師範大學教授邱安昌這樣總結：東北人天生就有表演天賦。東北天然比其他地方更盛産演藝明星、二人轉、相聲、説書人和小品演員。在新媒體時代，東北人的這種幽默格外討人喜歡，他們的存在感會更加突顯。扎堆的直播産品、精緻的粧容、相似的背景、清一色的網紅臉，對於用戶來説，很容易造成審美疲勞、信息過載，所以內容創意非常重要。東北人性格直爽、能説會道、豁得出面子、不會端著，使東北人在直播業中獨佔鰲頭。東北主播受歡迎，也是因為東北語言的特殊性。東北話富有極強的節奏感，東北方言和普通話接近，容易傳播，易於理解，同時具備簡潔、粗獷、詼諧的多元特點。東北方言的腔調很好聽，也非常容易模倣。曾經有個段子説，一個大學宿舍只有一個是東北人，一個月後四個人都會説東北話了。這也體現了東北話的旺盛生命力。

　　可以説，在網絡直播行業裏，東北主播的最大特點就是幽默。但帶有褒義色彩的“幽默”，很多人説起來卻更願意用“搞笑”一詞來替代，然後順理成章地説到“低俗”。

　　“笑聲沒有高雅低俗之分”，趙超的這個觀點，代表了相當多網絡直播從業人員的態度，但這也正是這些年來文化界解讀東北通俗文化時始終存在爭議的一個焦點問題。從二人轉、東北小品一直到影視作品中的東北人形象，“搞笑”與“低俗”顯然是一對分不開的關鍵詞。而在東北直播成為一個現象之後，特別是隨著不少東北主播各種粗俗、惡搞行為的出現，這一爭議再度被放大了。

　　在本報“東北直播與東北人文化形象”的大型網絡調查數據中，對東北主播的印象選擇“惡俗”的只佔被調查者的5%，65%的人對給東北主播貼上“低俗”標簽表示很慎重，認為大部分主播和他們提供的內容還是積極、充滿正能量的。這個結論顯然更支持趙超的觀點。

　　這或許可以給予我們一些啟示，如果我們認可幽默或者搞笑是東北草根娛樂文化的一大特色，那麼對東北主播的引導就只能順勢而為，去掉惡俗的成分，如趙超所説排掉“網絡工業的廢水”，讓特色成為優勢。

　　東北直播文化尚在建設之中

　　“網絡直播成就了東北主播”，這句話如果反過來看，也可以説正是東北主播為網絡直播提供了新鮮的內容和更多拓展的空間。比如，在脫口秀的板塊裏，正是眾多操著東北話的主播，才有了這種被稱為“尬聊”的直播形式。

　　順著這個思路，會給人一些信心，那就是完全有可能引導東北直播在一條更健康的道路上前進。 

　　大連市藝術研究所所長楊錦峰在評論一些影視作品時有過這樣的表述：“表現滑稽或莊重、描摹醜陋或美好，其本身並不成為作品高下的分水嶺。分水嶺在於‘態度’，植根于淺薄的文化意識之上，那些缺乏意味的歡笑，也包括另一類作品中價值極低的哭號，終不能深入心靈，終將令人乏味。於是，熱鬧了一陣子之後，必然在文化修復和文化進步的足音中偃旗息鼓，銷聲匿跡。”“起碼要在兩個方面作出堅持不懈的努力。其一，對於社會文化意識的澄清和引導。一個將精神生活僅僅理解為愉悅，將愉悅僅僅理解為娛樂，將娛樂僅僅理解為喜劇，將喜劇僅僅理解為不需要思考的笑的民族，是缺乏文化競爭力的民族。其二，對於藝術創作精神的修復和提升。源於生活真實的提煉和提升，關於生活和生命的盡可能深邃的認知和理解，用思想精深、藝術精湛、製作精良的作品感染和激勵社會，引導和昇華人生，以及對於藝術的一般規律和具體創作規律的尊重等等，其實都是需要認真反思和精細琢磨的問題。”

　　這是從文化建設的角度，對東北直播文化建設提出的要求。如果説主播們自己不能完成這樣的自覺，那至少應該是“趙超們”這樣的企業經營者必須思考的問題。

　　而著名學者、遼寧社科院副院長梁啟東則從經濟發展的角度對東北直播的未來做出了預測。他認為，網紅正在創造網絡經濟的歷史，新的經濟形態催生出很多新興的概念，但網紅經濟能站得住腳，並且作為一種文化符號，上升到經濟的層面上，是有一個重要轉捩點的。網絡直播有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被我們銘記，因為這開啟了東北網絡經濟的新時代”。一批新生代的東北網紅，會有很多人在全國範圍內迅速走紅，為整個經濟的發展貢獻自己獨特的力量。

　　趙超現在做的正是這樣一件事，那就是在培養更多高水準主播的同時，拓展東北直播的新空間：“未來直播市場會逐步細分，直播能夠承載的東西會越來越多。高人氣的主播，粉絲黏性是非常大的，借由他們為企業和産品代言，會有很好的效果。企事業單位的形象宣傳也可以採用直播的形式……”

　　從全國範圍來看，直播與經濟的結合其實早就開始了。但趙超也承認，與東北主播佔有半壁江山的“江湖地位”相比，他們對與商業的結合，包括他們自身對網絡文化和市場的理解，還遠遠不夠。有一個例子很説明問題，“與主播簽約時，南方的主播更看中收入分成比例，做得好就掙得多，但有風險；而東北主播更在意底薪，更加求穩。”兩者的區別，也正體現了觀念的差異，東北文化中頑固的計劃經濟思維，也留在了這些投身今天最時尚的互聯網行業的東北年輕人身上。

　　正如邱安昌所説，“東北黑土地和寒冬孕育的草根娛樂文化，是由每一個生活在此地的人所創造的，也會真真切切地影響到每一個人。”東北直播文化尚在建設當中，如果我們期待這樣的文化在新時期能夠為東北文化貢獻出新的活力，那就要從對東北文化的特色和優勢的思考入手，整合直播行業從業者和相關管理部門、專家學者的力量，共同來做。（記者 高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