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圍著劉爺爺的除了孩子，還有一條叫“黑兒”的狗。

“這個劉老頭倔得很，就是喜歡教書，你讓他悠哉地玩都不行。”

“嘴巴張大，大膽念出來，你就會記得更牢。”

“誰來回答這個問題？”

“我來回答。”孩子們很踴躍

　　“壩壩英語”不是語言培訓班的廣告語，而是從2013年至今發生在貴州省桐梓縣海校街道水井村的一個真實故事。主角，是一位在當地避暑的重慶老人。

　　前日，2018年壩壩英語告一段落。村民們都想知道：明年，老人70歲了，他還會來嗎？

　　慢新聞－重慶晚報首席記者 李瑯/文 記者 李野/圖

　　聽課孩子30來個

　　水井村爛壩子組81號，是64歲周昌英的家。一週前，周婆婆送走了要去桐梓二中讀高一的胖孫子李國旺。兩周前，念大三的孫女李鳳艷也返校貴州民族大學。

　　從2013年開始，孫子和孫女的學習，與一位重慶老人密不可分。李國旺能進入高中尖子班，周婆婆認為，多虧這位重慶恩人。

　　7月11日，恩人與往年一樣，帶著老伴從重慶來桐梓避暑，繼續住在周婆婆家隔壁的金橋山莊3樓。同樣地，繼續在院壩裏為周邊村民的孩子免費補習英語。6年來，大家都把這段學習時光稱為“壩壩英語”。

　　與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孩子們分成兩個班，小班初中以下，大班初中至高中。聽課的孩子不多，總共30來人，卻超過了以往數量。其中水井村本地20多人，村外10來人。課程非常緊，連續28天。小班的課上午1小時，固定在8時至9時。大班每天3小時，上午9時至10時30分，傍晚7時至8時30分。

　　在周婆婆和其他村民眼中，如此緊湊的學習安排，全是重慶這位上了年紀的教書匠支撐。

　　今年夏天，家長你10元我20元湊了400多元，湊出一間教室。具體來説，就是周婆婆把放打米機的房間騰出來，二兒子李開平把墻粉刷了，其他家長各有分工，你裝黑板我釘桌子他抬板凳。

　　從此，壩壩英語不受天氣影響了。

　　老人説“去點燃一盆火”

　　前晚，2018年壩壩英語告一段落。這節課是老人臨時加的，為最後一批即將返校的孩子送行。

　　傍晚6時剛過，一些學生就來了。等待上課前，幾個學生玩起了遊戲。老人開始講課後，沒有孩子做小動作，更不會出現交頭接耳情形。強烈的求知欲，包裹著壩子裏的每個人。

　　是誰讓孩子們變得這樣專注？是劉爺爺。孩子們這樣稱呼他。

　　劉爺爺名叫劉曉生，多方打聽才知。1963年，重慶外國語學校（簡稱重慶一外）創立，成為全國僅有的7所外語學校之一。當年面向全市招生80名（40個英語，40個俄語）學生，劉曉生是其中之一。後來，他上山下鄉，入伍，由部隊送往四川大學外文系學習……退休前是原第三軍醫大學（現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軍醫大學）外語教研室教授，曾任該校碩士博士外語教學組長。

　　“劉爺爺，您累不累？”慢新聞－重慶晚報記者問。

　　“I don't care。（我不在乎）”69歲的劉爺爺回答。

　　他想了想，又説：“教育的目的，不是去灌滿一瓶水，而是去點燃一盆火。”

　　孩子説“真的好感謝你”

　　課後，劉爺爺動情地對孩子們説：“這繁瑣、沉重、緊張、複雜的28天集訓，感謝你們與我一起度過，我好高興……”

　　孩子們看著劉爺爺，眼裏泛著光。

　　梁佳宇，開學就讀小學三年級，手上拿著外語練習簿，跟著劉爺爺腳跟轉。她説：“劉爺爺過段時間就走了，我很捨不得。”

　　鄧玉婷和鄧克宇兩兄妹，一個小學四年級，一個初中二年級。妹妹上學期期末英語考95分，哥哥考120多分。兩兄妹住在劉爺爺附近，天黑了也要跑去纏著問問題。鄧克宇説：“劉爺爺哪都好。”

　　劉爺爺放不下一個孩子，劉遠闖。這孩子去年以優異成績被桐梓一中錄取，但整個高一期間每到英語課就睡覺。今年暑假，他慕名而來，在劉爺爺避暑地方租了一個床位，跟著學英語。

　　劉爺爺驚訝，這孩子為何英語字母都讀不準？於是，帶著他從不規則的動詞表入手，反復引導誦讀和背讀……一週前，孩子要返校了，專程向劉爺爺話別，雙手緊緊握住劉爺爺的手，説：“劉爺爺，我真的好感謝你，真解決了我的大問題。”

　　駱禮杭，下月就讀高三，明年高考，是劉爺爺從2013年起在當地輔導的第一批孩子當中一個。她在給劉爺爺發的微信中寫道：“謝謝劉爺爺厚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辜負您的心血……我也要成為您那樣的人。”

　　他堅持“不拿群眾一分一毫”

　　水井村的村民告訴記者，幾年前頭一次見劉爺爺，還是劉爺爺主動上門買蔬果打的照面。

　　後來，大家熟悉了，村民希望老人給孩子補習英語，老人欣然答應，但是提了一個條件：學費分文不收。這是水井村公開的秘密，當地人尊重劉爺爺的意思，一同默守這份情意。

　　“一個異地來我們這裡避暑的老教授，為了我們的孩子操勞操心，我們怎麼過意得去？”水井村利民五金店老闆鄧德雲説，送上門的蔬果不要就罷了，隨手抓幾個李子也被劉爺爺退回來。

　　“飯不吃，水不喝。”“硬是丟禮物給他，他也要想辦法還回來。”……村裏搞養殖的家長、做裝修的家長，經濟條件好一些，都想多少掏點學費表心意。這事一提，劉爺爺差點冒了火。

　　“老劉這輩子沒啥愛好，就是能教書，擅教書，教書才能讓他快樂。”劉爺爺老伴李婆婆説，“老頭倔得很，就是喜歡教書，你讓他悠哉地玩都不行。”

　　後來，遇到村民送來的菜實在退不回去時，李婆婆就網購一些書、筆等送給孩子們。

　　“不拿群眾一分一毫。”劉爺爺説。

　　昨日上午，記者聽説有村民精心挑了一塊肉送來，劉爺爺仍然沒收。

　　“我收穫了超越物質和虛名的滿足感”

　　再過不久，劉爺爺就要回重慶了。明年、後年、大後年……如果越來越多的孩子需要劉爺爺，他還會來嗎？教室坐不下這麼多孩子怎麼辦？劉爺爺的身體還能撐得住嗎？關於這些問題，劉爺爺有些擔心。但他相信，一切都會解決好。他一定會再來。“人的付出和回報是相互的。比如在這裡，我收穫了超越物質和虛名的滿足感。”劉爺爺説，有句話説得好，一個好的教師可以塑造孩子的一生。他至今追求這個理想。

　　26日中午，記者再一次打電話回訪劉爺爺。他動情地説：“不瞞你説，這些孩子這些年沒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