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幣：一根隨風搖擺的救命稻草

　　伴隨著委內瑞拉最高法院日前宣佈確認石油幣成為該國法定貨幣，石油幣正式進入交易流通領域。據悉，石油幣可以接受人民幣、美元等法定貨幣和比特幣、乙太幣等虛擬貨幣付款金進行購買，購買渠道除委內瑞拉財政部提供外，還可從Banca與Afx Trade等政府授權的六個交易所獲得。在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的眼中，“石油幣”乃是全球第一個由國家支持的法定數字貨幣，它將成為委內瑞拉經濟恢復計劃的一塊重要基石。

　　據委內瑞拉政府發表的最新白皮書，首期“石油幣”發行規模為一億個數字加密貨幣，其不僅將作為該國的國際記帳單位，而且還是國內工資和商品、服務定價的基準。另外，白皮書還提到，石油幣將作為一種投資工具、儲蓄機制和公共服務的交換媒介，能與其國內的商品進行直接兌換。這樣，加上目前在市場上流通的少量“強勢波利瓦爾”以及主流幣種“主權玻利瓦爾”，“石油幣”投入流通領域後，委內瑞拉將有三種官方貨幣同時並存。按照規定，“強勢波利瓦爾”與“主權波利瓦爾”的兌換比例是1：100000，主權玻利瓦爾和石油幣的兌換比例是1：3600。

　　如同一次性宣佈“強勢波利瓦爾”貶值95%從而為“主權玻利瓦爾”的落地清淤排障以最終打壓惡性通貨膨脹一樣，“石油幣”的主要火力目標當然也是至今依然桀驁不馴的通脹猛虎。目前委內瑞拉日通脹率為4%，月通脹率升至233%，年化通脹率在9月結束的1年內上漲了488865%（4888.65倍）。

　　那麼“石油幣”是否能夠扛起打壓或者遏制通脹的重任呢？這就取決於“石油幣”本身的價值，説得通俗些就是背後的支撐物。據悉，起初“石油幣”是與委內瑞拉一處荒涼草原上的50億桶石油相掛鉤的，而在委內瑞拉政府的新版白皮書中，如今“石油幣”又被改為錨定50%的石油、20%的黃金、20%的鐵以及10%的鑽石。相比以石油單一標的做支撐，“石油幣”綁在“四位一體”的價值上，不僅風險要小得多，而且的確要牢靠不少。但問題的關鍵是，無論是石油價格還是其它能源品價格，都不是委內瑞拉單獨説了算，雖然“石油幣”的目的之一就是讓石油貿易“去美元”，可是否能得到石油進口國的認可還真不好説。只要“石油幣”的需求量不大，其價值就會因超發而出現貶值。在這種情況下，“石油幣”極可能像“主權玻利瓦爾”那樣再一次助推通脹。

　　更為重要的是，物價是否上漲也不完全取決於貨幣價值。就目前委內瑞拉而言，其國內物價既受美元匯率（年初至今波利瓦爾已經貶值99%）的影響，也受到國際市場大宗商品價格的波及，同時更因其自身商品奇缺所致。一個“石油幣”就能阻擋美元匯率擾動的腳步並且徹底改寫國內消費品嚴重短缺的事實，這樣的預期等同於癡人説夢。更要正視的是，目前委內瑞拉的外匯儲備已不足100億美元，而對外債務卻高達1300億美元，同時據IMF預測，委內瑞拉今年GDP將萎縮18%，且連續第三年出現兩位數的萎縮。在這種情況下，“石油幣”究竟能夠獲得多大的價值支撐就真的不好説。

　　不能不承認“石油幣”還帶有明確的資本管制與阻止本國民眾海外移民的目的。據聯合國數據顯示，目前有近260萬委內瑞拉人“逃出”了委內瑞拉，對此，委內瑞拉除了設立移民警察局以專門管控72個港口的進出口外，還將“石油幣”與護照簽發綁定起來。據悉，委內瑞拉民眾目前獲得一本護照的成本費用是115.77美元，但採用“石油幣”後增加到200美元。雖然委內瑞拉政府試圖通過綁定護照增加“石油幣”的需求量，但由於成本的增加而導致出國人數減少從而反過來扼制“石油幣”的需求又確實同步可以發生。更為重要的是，委國內民眾對“石油幣”能否普遍性接受還值得考量。一方面，之前委內瑞拉政府多次改換貨幣都未能阻止通脹，相反物價局勢不斷惡化，國家貨幣的信用度已經反復透支並遭受不斷質疑；另一方面，“石油幣”既然是數字貨幣，就需要通過挖礦産生，也就是數量上有限制才能體現出價值，但現實是“石油幣”完全由委內瑞拉貨幣局所掌控，那麼政府是否會為刺激經濟而像大規模印發波利瓦爾那樣踩大“石油幣”的發行油門，從而再次引發更為嚴重的通貨膨脹？帶著這些疑慮與懸念，委國內民眾不能不在“石油幣”的使用上自我設防，而只要得不到國內民眾的積極響應，“石油幣”就只能英雄氣短。

　　早在數月前，馬杜羅就對外宣稱外國投資者已經訂購了10億個“石油幣”，而現在“石油幣”的IPO規模才一億個，馬杜羅已經讓客觀事實狠狠地打了一臉。但不得不説的，國外對“石油幣”的需求量大小又的確關乎到這個新物種的存活率，可恰在這一部位，“石油幣”所面對的形勢又極不樂觀。據悉，特朗普已經簽署行政令，禁止美國國民及其他美國境內個人、屬美國法律管轄實體及其海外分支機構使用委內瑞拉政府發行的一切數字貨幣交易；同時，美國兩黨的多位參議員正在推動一項議案，要對“石油幣”展開更嚴厲的制裁。也正是美國的干擾，時至今日“石油幣”其實未能在任何主流虛擬貨幣交易所或任何接受虛擬貨幣的商店內進行發售，如果美國制裁繼續加碼，“石油幣”的流通價值也勢必大打折扣，且不説挑戰美元霸主地位是天方夜譚，其在全球流通也將變得遙遙無期。

　　因石油而興，因石油而衰。佔據著全球最大石油儲量國的位置，委內瑞拉曾將自己送上了南美國家經濟增長最快的行列，國內民眾福利的美好程度讓許多國家的百姓垂涎欲滴。然而，四年前國際油價從破百美元一路暴跌至30美元，使得外匯收入的95%依靠石油出口的委內瑞拉一下掉入冰窟，加之需要動用外匯儲備進口大量生活必需品，委內瑞拉的外儲規模急劇縮水；不僅如此，在石油出口旺盛期，信心滿滿的委內瑞拉政府還大肆對外舉債，而在外儲池子見底的情況下又只能厚著臉皮賴債，直至走上今日的朝不保夕之路。

　　按常理，過去兩年油價的上漲可以讓委內瑞拉贏得喘息的生機，但無奈又遭遇上了特朗普如同雨點般的制裁拳頭，而更為揪心的是，由於資金與技術短缺，委內瑞拉的石油産能正在發生急劇收縮，據美國《福布斯》雜誌的報告顯示，自去年年中開始，委內瑞拉石油産量以平均每季度10%的比例減少，而根據EIA（美國能源署)的數據，委內瑞拉國家石油公司PDVSA的原油産量近兩年間減少了一半，而此前PDVSA的營收佔了委內瑞拉整個出口收入的95%和GDP的四分之一。據此，IEA認為，委內瑞拉原油日産量或將很快跌至100萬桶，甚至更有悲觀預計委內瑞拉今年底或許沒有石油出口，並終將可能退出OPEC。若真失去原油出口話語權，“石油幣”也將成為一張廢紙。

　　從運用石油出口賺取大量外匯，再到運用外匯購買大量黃金，又至後來運用黃金從高盛與大摩手中換取美元，及至變著花樣地推出波利瓦爾、石油幣等貨幣新物種，委內瑞拉政府發展經濟的思路似乎總是沒有逃脫大宗商品交易以及貨幣創造的老路，而從未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産業結構調整與拓展實體經濟的本位上來，對此我們認為，“石油幣”的出現也許能夠給委內瑞拉帶來重見光明的神奇，但絕對不是可以維繫一國恒定發展的治本之道。 （作者係中國市場學會理事、經濟學教授 張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