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老閘北地標建築“三層樓”以保護性卸裝方式保留,修舊如舊“過去周圍是棚戶區,現在高大上了”
復建完工的“三層樓” /晨報記者 竺 鋼
“三層樓”舊貌,攝于2011年。 /周林
老閘北的地標建築“三層樓”日前重新亮相。
這幢老建築位於靜安區裕通路近恒豐路口,建於1930年代,在“八·一三”日軍轟炸中倖存。歲月流逝,這幢建築日漸破落,隨著城市發展,這裡曾一度計劃被拆除,如今終於以保護性卸裝的方式留了下來。
據悉,竣工後的房屋屬於正在建設的蘇河洲際中心的一部分,將作為商業用房,預計2018年9月投入使用。
以前住這兒是很驕傲的事
從路面寬闊、車水馬龍的恒豐路拐進小巧幽靜的裕通路,一眼就能看見那幢“三層樓”。如今的它依舊是三層高,長條形的身軀橫臥在裕通路邊,外墻是清一色的淺灰,沿街有十多扇裝了玻璃的暗紅色木門,二樓和三樓用同色木質框架裝了玻璃窗,三樓的每個窗戶前還有外凸的長方形陽臺。西側底樓門框的牌匾上,“四安裏”三個黑色KaiTi字清晰可見,兩邊點綴著綻開的石雕菊花。
老上海歷史文化愛好者周林曾經住在“三層樓”附近,聽説“三層樓”經過了保護性卸裝,他再次來到這裡。周林説:“以前牌匾下面的門洞可以通往四安裏裏面的兩層石庫門樓房,現在封死了。其他細節幾乎都一模一樣。”這幢飾有花紋的三層平頂小樓被包圍在林立的高樓大廈中,顯得很有老上海風情。周林感嘆:“過去周圍都是棚戶區,現在環境‘高大上’了。”
周林從小住在“三層樓”附近,對它的情況很熟悉。“它是老閘北一個帶有高端色彩的地標。”過去“三層樓”的沿街底層都是店舖,周林跟著大人進過人聲鼎沸的菜場,去過散發著中草藥苦香的藥房,但他印象最深的是拍中學畢業照的偉群照相館,照片上的他穿著筆挺的白襯衫。“那時的照片都是黑白的,彩色的極為少見。我們閘北七中有個漂亮學姐叫阿旺,她拍過一張梳兩根大辮子的側面彩照,放在沿街櫥窗裏展覽過。因為她住在四安裏,人稱‘三層樓一枝花’。”1975年暑假,周林第一次走進“三層樓”的同學家。和周圍七拐八彎的棚戶區小弄堂相比,四方整齊的“三層樓”就像一座縮小的城。由於房間隔音效果好,樓內很是靜謐。上世紀六十年代,每逢國慶節,住在樓上的同學還能在自家窗口欣賞人民公園放煙花。
前段時間,從小在“三層樓”長大的鐘波波也來一睹過它的新風采。“從‘四安裏’門牌向左數,第三個門洞就是我家。”以前的老閘北人認為,能住進“三層樓”是很驕傲的事情,要有一定經濟實力才能買得起“三層樓”的住房。鐘波波的外公在四川路郵政總局工作時,買下了“三層樓”的兩個前樓、一個後樓、兩個亭子間和一個灶披間。這裡的生活氛圍與外面不同,小時候,鐘波波只和四安裏的孩子一起在院子裏玩弄堂遊戲。後來,他考取了馬路對面的足球特色學校——共和中學,與住在附近、足球踢得好的同學玩到了一起。2007年,這撥足球愛好者退休後成立了球隊,以“三層樓”為名,鐘波波是其中一員。
人文價值遠大於建築價值
“三層樓”原本是新式里弄建築四安裏的一部分,能夠保留下來,周林和鐘波波都深感意外和驚喜。鐘波波説:“十幾年來,有兩種説法一直在老居民中流傳,一種説法是要拆,另一種説法是有希望保留,因為它見證了老閘北的一段歷史。”史料記載,“三層樓”曾是閘北西南部唯一的三層建築。1937年“八·一三”事變,四安裏及周邊區域建築幾乎全被日軍戰火焚燬。沿恒豐路、裕通路一側的“三層樓”頂部亦被損毀,但房屋框架尚存。戰後,“三層樓”被逐步修復,並作民宅和商鋪使用,成為這一帶最高的樓。由於難民在周圍廢墟上新建棚屋,居民再度聚集,“三層樓”遂成為附近一帶地域的習稱地名,這裡的居民區也起名叫“三層樓居民區”,“四安裏”的本名倒被忽略了。
有關部門介紹,2004年,原閘北區政協委員吳大齊就已遞交提案,建議從愛國主義教育的角度,對“三層樓”進行保護,當時樓裏還有居民住著。委員的意見引起政府的重視,但對於一幢老建築進行保護談何容易,這需要耗費相當大的財力和精力,而且經過專家勘察“三層樓”的價值評估結果卻並不樂觀。
2013年,“三層樓”裏的居民動遷完畢,它所屬的長安西地塊被作為蘇河灣地區的儲備用地保留,“三層樓”能否被保留保護起來,如何被保護,仍舊是一個問題。最終的結果令老居民們很欣慰,全程參與“三層樓”保護工作的靜安區文物保護管理中心主任錢瑋告訴記者,與滬上同時期、同類型的建築相比,“三層樓”的建築典型性、花飾精美度都不夠理想,藝術價值不夠高。但是,考慮到它的人文價值遠大於建築價值,所以政府部門還是決定將它留下來,對其損壞部分進行大規模、大面積的修繕。
樓高、寬、朝向和原樣一致
保護的決定下達了,但是如何保護呢?大面積修繕可行嗎?
能夠修好的房屋,必須有穩固的基本結構。然而,居民搬遷後的2014年,記者曾經到現場來看過“三層樓”,它的樣子像極了風燭殘年的老人。整個樓只剩一副框架,並有多處破損。許多門窗、玻璃都不知所蹤,墻皮大片剝落,墻面有腐蝕霉爛痕跡。墻上遺留的塑膠片、包紮帶迎風飄搖。過街樓上的KaiTi“四安裏”黑字還完整,但左右兩旁石雕的菊花圖案有所損毀,只剩下了右邊一朵。
當年,有關部門對它進行了科學測繪,並請文物保護專家進行了鑒定,發現建樓使用的只是品質一般的混水磚墻,而非清水磚墻。走進樓內,二三層的樓板有缺失,踩上去很危險。屋頂瓦片殘缺不全,留下來的門窗木框腐朽,且不都是原物。專家原本以為,整棟樓是較為堅固的混凝土框架結構,檢測下來卻是一般的磚木混合結構。由於黏結磚塊的砂漿風化,磚與磚之間出現了鬆動。樓兩邊的山墻有點變形扭曲,朝北的陽臺搖搖欲墜,甚至有掉下來的危險。這樣的“三層樓”,已然是一座朝不保夕的危房。
要想把它留下來並重新利用,大面積修繕的方案解決不了問題,必須將內部結構全部更換,才能保障房屋安全。有關部門與文保專家組頻頻聚在一起開會、討論,決定改為保護性卸裝。整個工程耗時兩年多才完成。負責工程設計的文保建築專家卓剛峰介紹,設計方案要求樓的高度、寬度、朝向、外觀都和原樣一致,樓的瓦片、門窗都是根據原物的樣子用更牢固的材料做出來的。為了保留建築的老味道,施工方先將四安裏的牌匾整個拆了下來,待房屋框架結構重新搭好後再裝回去。缺損的菊花裝飾也按原樣重新雕刻修復了。
原閘北區革命史料陳列館館長馬幼炯告訴記者,“三層樓”原本僅是原閘北區全國第三次文物普查的一處登錄點,2017年6月公佈為靜安區文物保護建築。“三層樓”房屋的原貌呈L形,從裕通路一直拐到恒豐路上。現在保留下來的是沿裕通路的一段。寫著“四安裏”的牌匾在房屋最西端,但它的位置原本是在裕通路這一排房子的正當中。西面一段是什麼時候拆的,已無法考證。其東面一直到恒豐路的房屋已在1987年建造上海火車站、對恒豐路進行改造拓寬時拆除。
“三層樓”重現裕通路的消息在老居民中傳開後,也掀起了一股懷舊熱潮。靜安區文化局副局長張眾認為:“從‘三層樓’一波三折的命運中,可以看出公眾對老建築保留保護的態度隨時代發展而變化。過去,人們以為拆舊房建新樓就是現代化。現在,隨著時代的進步和認識的發展,特別是文化自信的增強,保護老建築越來越成為社會的共識,人們一説到老建築就要動感情。但從城市發展的角度來説,還是要保持理性,平衡經濟、文化、安全等各方面因素來考慮問題,讓‘留下來’的建築既保留原有的歷史文化內涵,又能有新的實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