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青綠 凝成千里江山

2021-09-26 10:38:20|來源:解放日報|編輯:趙春曉 |責編:石麗敏

只此青綠 凝成千里江山_fororder_120924_p15

  今晚,舞蹈詩劇《只此青綠》——舞繪《千里江山圖》將亮相上海大劇院。

  這部由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的導演周莉亞、韓真共同執導,中國東方演藝集團與故宮博物院共同出品的作品,今年8月在北京進行了首演,好評如潮。

  這部作品是如何做到見畫、見人、見故事、見精神的?記者專訪了總編導周莉亞。

  “我靜待畫中千年”

  解放週末:在《只此青綠》中,除了有《千里江山圖》的作者希孟,還有展卷人、磨石人、制墨人、織絹人、篆刻人、制筆人,你們是如何構思這些角色的?

  周莉亞:《只此青綠》不強調強烈的戲劇性,我們在構思的時候主要有三個維度。第一個維度是表現希孟如何創作《千里江山圖》的。這個維度是不能隨意改編的,我們必須尊重歷史。歷史上關於這位天才少年的記載非常少,只有蔡京題跋裏的寥寥數語:“希孟年十八歲,昔在畫學為生徒……”直到清代,才有他姓王的説法。所以在這部劇裏,這個角色就叫希孟。

  這部作品從立意到創作,我們去故宮博物院觀摩學習了好幾次,了解了文物修復、傳統繪畫工藝等。紙壽千年,絹保八百。一千多年後,我們之所以還能夠欣賞到這幅名作,背後離不開織絹、顏料製作、制筆、制墨、篆刻等傳統工藝人的付出,這就延伸出了這部戲的第二個維度——在舞臺上表現出問篆、唱絲、尋石、習筆、淬墨等過程。

  然而,這兩個維度之間是無法産生戲劇聯繫的。故宮博物院書畫部研究員王中旭老師給我們講了好幾次課,我們發現,從他的角度既可以看到這幅畫的藝術成就,也可以看到這幅畫背後的工藝。於是就有了展卷人這個角色,他與希孟在劇中進行了一次跨越千年的對話。展卷人不只是王中旭老師一個人,而是一代代兢兢業業的文博工作者。

  這部戲還有第三個維度,我們把《千里江山圖》中的一個符號——青綠抽象了出來。青綠是畫中最典型的視覺標識,象徵著東方美學。我們將其設計為連接展卷人和王希孟之間的符號性角色。

  解放週末:怎麼讓這個抽象的角色在舞臺上活起來?

  周莉亞:我們和編導反復討論過這一點,幫助演員找到這個角色的情感點。劇中的每個角色都有一段內心的獨白,青綠的獨白是:我靜待畫中千年,只願以絢爛此身,成全時空的聯結!青綠其實是《千里江山圖》的靈魂,不論是作者希孟,還是展卷人,或是收藏過它的人,都只是這幅畫的過客。這個角色讓我們站在一個新的視角重新去看待人和人的情感。

  青綠在舞臺上出現的時候,往往是和一輪明月在一塊兒的。兩個意象始終共存,是一種時空的映照。

  最終都要與觀眾共情

  解放週末:《永不消逝的電波》獲得成功後,觀眾們都在期待你和搭檔韓真的下一部作品。《只此青綠》的問世距離《永不消逝的電波》有三年的時間,這部作品為什麼需要如此“慢燉”?

  周莉亞:我覺得,無論做什麼作品,都要把自己的情感放在裏頭,作品才會有溫度,才會有生命。當年做《永不消逝的電波》的時候,我和韓真是懷著對革命先烈深深的敬意,《只此青綠》則是一部向傳統文化致敬的作品。

  面對傳統文化的時候,不僅要有一顆敬畏的心,還要潛下心來真正去學習。我們總説要傳承和創新,但傳承不只是建立在現有的知識儲備或認知範疇的基礎上的。從中國戲劇史、宋代美學到中國書畫,我們都需要去學習。為了在舞臺呈現和動作表達上更加專業精準,劇組邀請了相關工藝的國家級、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傳承人為我們現場講解,為演員們手把手教學。

  我記得王中旭老師對我們説:如果你們把這部作品做好了,你們也是《千里江山圖》“遞藏者”的一部分,是向觀眾傳遞它的人。這對我們來説是很大的鼓舞。

  解放週末:從某種角度來説,《永不消逝的電波》更像“動作片”,而《只此青綠》則像一部“文藝片”?

  周莉亞:《永不消逝的電波》也挺有文藝范兒的,準確地説,它比較寫實。而《只此青綠》比較寫意,裏面有很多留白。

  看過《永不消逝的電波》的觀眾都知道,整部戲的邏輯很清晰,邏輯通了,作品和觀眾之間也就通了。我們創作時的節奏也比較快,一把就找準了關鍵點,然後把我們之前積累的經驗,以及擅長的手法集中起來。但《只此青綠》的那種寫意真的很難拿捏,它講究的是一種微妙的感覺,必須得掌握好火候,就像煲湯一樣,多一點就燥,少一點又很淡。如何把握好平衡,是我和韓真一直在琢磨的。

  解放週末:你們是否擔心觀眾能不能接受這種寫意的表達?

  周莉亞:我們在創作過程中其實有過很多層面的焦慮。《永不消逝的電波》深受觀眾的喜愛,不少人來找我們做類似題材的作品。是重復自己,還是嘗試全新的題材?我們選擇了突破自己,走出安全區。這其實是一件挺“危險”的事情。

  説實話,《永不消逝的電波》的“出圈”,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壓力,但在創作新作品的過程中,我們還是儘量純粹、安靜地投入藝術中去。

  《只此青綠》需要觀眾安靜下來,像品一壺茶一樣,靜下心來去品嘗。它和“電波”的氣質完全不同,“電波”重在故事邏輯,青綠則重在情感邏輯。但一部作品無論是什麼邏輯,最終都要與觀眾共情,讓觀眾真正感受到你想表達的情感。

  所以,我們一直在思考作品和觀眾之間的橋梁是否能夠搭上。如果這座橋梁搭不起來,觀眾無法跟我們共情,那這部作品在某種程度上就是有缺憾的。

  他們身上有一種平凡的偉大

  解放週末:怎樣才能搭建起這座“橋梁”?

  周莉亞:橋梁首先是情感上的共鳴,其次是美學上的共鳴,希望觀眾感覺到我們在舞臺上呈現的氣息是宋代的,而不是一群現代人跳了幾個傳統的舞蹈動作。

  情感上的共鳴,除了展卷人與希孟之間穿越千年的對話,還包括篆刻人、織絹人、制筆人、採石人,在這些角色身上,也寄託了我們創作的情感點。希孟在山間采風,和採石老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並沒有想過他磨出來的顏料會成就自己的畫。這些工藝人是當時社會最普通的人,他們身上有一種平凡的偉大。

  《千里江山圖》千年不褪的色彩,是由無數勞動者匠心創造,又經一代代的文物保護工作者們接續守護的。正是這樣一群人,最終凝成了這獨具一格的青綠,共同構成了層巒疊嶂、更具厚重深意的“千里江山”。他們沒有留下名字,我們做這部作品其實是想為他們留下曾經來過的印記,把他們呈現在舞臺上,留在觀眾的記憶中,我覺得這就是我們創作這部作品的意義吧——致敬所有為傳統文化做出貢獻的人。如果沒有他們的守護,我們今天何來文化自信?

  解放週末:《只此青綠》已經在北京進行了首演,觀眾的反應讓你們心中的焦慮與壓力放下了嗎?

  周莉亞:還沒有完全放下,這部戲在北京只演了三場。首演一結束,我馬上去網上看觀眾的反饋,大家對我們非常厚愛,當看到有觀眾説“跟隨《只此青綠》看見了《千里江山圖》背後無數孜孜不倦的人”的時候,我們覺得自己想表達的東西被觀眾感受到了,這種感覺真的很幸福。劇中的尾聲“入畫”,從一滴綠墨起筆,逐漸繪成青綠山水。當演員走到舞臺後方,燈光和音樂驟變,以人“入畫”,瞬間形成《千里江山圖》。不少觀眾説,看到這一幕時流下了眼淚,感覺自己就是那個“畫中人”。

  隨著巡演的開始,《只此青綠》接下來會跟全國的觀眾見面,希望更多的觀眾能夠與我們共情。(解放日報 記者 陳俊珺)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