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多前,我開始背著相機在北京城裏走街串巷,曾經拍下很多昔日王公大臣、高官貴族的宅院,拍的最多的卻是故宮角樓。北京那麼大,最吸引我的卻是角樓,也許因為它的造型足夠小巧美觀,也許因為這座層層疊疊的小屋子見證過很多不能説的秘密。所以不論晴天還是陰天,無意路過還是刻意為之,我總是時常走在前往故宮角樓的路上,記錄下角樓的每個瞬間。

 

 

第一次拍角樓是冬日的傍晚,本以為那麼冷的天氣,不會有多少人在拍照,結果到地方才發現,執著于美景的人著實不少。五十米寬的護城河散發著寒冷的氣息,城墻下的枯樹在寒風中搖曳,隨著日頭漸漸落下,置身在人群中,風聲與相機的快門聲響不絕於耳。

 

一陣拍攝過後,人群中有人説:如果運氣夠好,便會在夕陽西下時看到角樓亮起燈,那時候的光線會照出極美的角樓。聽口氣,就知道一定是見過那樣的美景。於是我便在連續幾天的大風後,踏上了“看燈”的征程。

 

那天,我見證了太陽從西斜到落下,最後角樓只剩下黑色的身影,經過四個小時的等待也沒有看到亮起燈的角樓。我只能一邊看著別人拍下的美圖,一邊用運氣不夠好來安慰自己。

 

 

冬去春來,前往角樓拍照的人越來越多。也許北京的好天氣實在難得,每當天邊出現雲霞,西北角樓周圍必會人滿為患。人群中大多是退休在家的大爺大媽們,偶爾還會有一些遊客。走近時便聽到眾人互相詢問:“你拍了多少張?”、“你來多長時間了?”、“今天的光影還不夠好!”即便你是第一次參與到這個隊伍中,也會有人找你主動“搭訕”,聊聊拍攝角樓的心得。尤其是中秋節(如果當天月明星稀的話),拍照的人數會比平時多上好幾倍,定要提前幾個小時搶佔一個好機位,然後等待著月亮緩緩上升,柔和的光線照在角樓的身上,黃色琉璃瓦顯得更加耀眼。幸好在搶佔地盤這方面我還比較幸運,每次都能正對角樓,後來我還與朋友開玩笑説自己是專業擠位二十年。

 

雖然我不曾學過專業攝影,但我本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原則,為自己置辦了一台準專業級照相機。

 

剛剛使用單反時,光圈與感光度對我來説都只是擺設,相機拍照指示箭頭總是對著P檔,總覺得拍出來的角樓缺少些神韻。即便如此,當我站在角樓前時,也總是有經驗豐富的大爺讓我分享拍到了怎樣的角樓,我以為他們會嫌我的技術太差,沒想到竟細心的教我應該怎樣隨著光線調節相機的設置。聊天時他們還會充滿好奇的問:“這麼年輕的姑娘,怎麼愛好這個呀?”每當此時,我都會淺笑不語,只説喜歡這裡。

 

與其説是喜歡,不如説是迷戀。記得第一次到北京時我還很小,故宮是旅行的第一站,那時候的目光從來不會停留在角樓的身上,只記得護城河邊,有一座很小的房子,僅此而已。在北京上大學時,我也會不斷走進故宮,每當走出神武門我便會駐足角樓,靜靜地看著,然後沉浸在無限遐想中。

 

 

遙想1420年肇建紫禁城時,永樂皇帝下令,限期三個月,在紫禁城外墻的四個犄角上,搭建四座九梁十八柱七十二條脊的角樓,於是這集合了全國各地頂級師傅們的施工隊犯了難,不知該如何才好。這時一位賣蟈蟈的老人經過,一位師傅買了一個來解悶,細看之下才發現,蟈蟈的籠子正是皇帝要求的九梁十八棟七十二條脊,高興之餘已經不見了老人的身影,後來大家便説是魯班顯聖幫助了他們。現在想想,如果不是永樂皇帝的聖旨,那麼如今角樓的位置只是一個歇山頂的屋子,亦或是造型新穎些的士兵換崗之所吧!

 

後來,我想用相機留住角樓的影像。沿著西華門的城墻向南走,站在城墻下仰望西南角樓,從北長街走到景山前街,從西北角樓走到東北角樓,最後悠閒的坐在北池子大街上的一家小咖啡館裏,登上閣樓遙望東南角樓,買一杯咖啡,一坐便是一下午。有時它身披彩霞,鎏金寶頂散發出的耀眼光芒,有時它銀裝素裹,安靜的模樣像是沉睡的孩子。

 

如今才發現,角樓總是拍不夠的,它對我的意義也在漸漸改變,拍攝角樓成為了我週末生活中的一部分,上午逛衚同,下午拍角樓。有時我在家中為週末的行程準備相機時,父親不解的問我:“你怎麼這麼喜歡那些老房子啊?”細想之下,也許是因為北京這個第二故鄉有太多吸引我的地方。我羨慕極了在衚同裡長大的孩子,他們的生活裏有藤蘿架下鬥蛐蛐和抄手遊廊數星星,院子門前,幾位老人操著一口地道的京腔回憶陳年舊事,院子裏蒼勁的古樹和屋內泛黃的老照片,這些都是北京原有的味道。而中軸線上那座龐大的木結構建築群是北京的魂,四座角樓則是它的點睛之筆,也是無需進入故宮便能感受到皇城威嚴的建築。

 

2015年故宮博物院成立90週年,曾經在閣樓裏看到的東南角樓已經對外開放。漫步城墻,紫禁城全景盡收眼底,雖然在那兒能近距離的接觸角樓,但我依然更喜歡站在故宮城墻外遠望西北角樓,站在它的面前,能清晰的看到角樓的樣子,昔日皇家獨有的黃色琉璃瓦與朱紅色的門窗,三重檐飛翹的屋檐,層層疊疊,隱約看得到三交六椀菱花隔扇門。

 

 

春來城墻邊的柳樹發出新芽,在護城河面映出淡淡的嫩綠色,玉蘭花送來陣陣清香。到了盛夏,肆意的蟬鳴像是定了時的鬧鐘,準時響起,響徹整個夏天。楓葉漸紅的時候,幾棵銀杏樹被秋風吹落在河面,倒映著角樓身影的河面不再寧靜,終是在日趨下降的溫度中,凝結成冰,而當溫暖的春風吹化了殘雪,新的一年即將到來。現在,我依然在北京,依然走在與角樓邂逅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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